一塊古匾一段家族往事

　　千年古村的好義善舉

　　瓊山知縣李繩祖為莊鎮南題贈的“好義名流”牌匾。林芳善攝

　　編者按

　　都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熱島海南，養育了熱心、熱情的民眾。

　　自古以來，從家風、村風、學風等社會層面表現出來的海南民風民情，總能讓人感受到淳樸的味道。

　　這里誕生的科舉名人、莘莘學子、父老鄉紳鄉賢，乃至山野村夫、販夫走卒等平頭百姓，他們重義輕利的價值取向，他們恪守孝道的傳統美德，他們捐資助學的公益情懷，不但出現在歷史中，而且延續到了當下……

　　世界在變，現實社會在變，且是瞬息萬變，倘若人心不變，愛心不變，孝道不改，熱情不滅，該是何其之美。

　　與其他火山石屋不同，眼前的這間石屋大門兩側有兩個極小的窗戶，只容得一只瘦貓通過。屋內雖然已經陳舊，但抬頭仍能看出往日的雕龍畫棟。有火山圖騰被雕刻在梁上，像“火”像“山”又像“人”，仿佛寓意這個村子1200余年來生生不息的向上精神。

　　“這間老屋起碼有上百年歷史，據說是先祖莊鎮南最先建造，經后人翻修保存至今。”2月28日，在海口市龍華區龍泉鎮新聯村委會儒莊村，86歲的莊其運步履蹣跚，帶領記者參觀祖上留下的老宅。

　　走到古屋右側一處新翻修的大堂內，只見堂中擺著一高大八仙桌，桌上高高懸掛著一塊紅底金字的大牌匾，匾上書四個大字——“好義名流”。抬頭仰望這四字大匾，不禁讓人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行了何等事跡，能稱得上這“好義名流”的美譽?

　　新春時節，屋外陽光正好。尋一張楊桃樹下的坐椅，與村中老人閑話家常，翻閱族譜，正好得以查考數百年前的好義善舉，領略淳樸民風。

　　先祖好義來開荒

　　儒莊村中有一間莊氏祠堂，門前立兩根火山石柱，石柱上書楹聯“祖堂基本千年固，天水源頭萬派歸。”祠堂紀念他們共同的祖先為莊敬平。

　　“說起我們的先祖莊敬平，不得不說起古代海南的一位著名貶官韋執誼。”新聯村委會副主任莊鳳貝介紹，莊敬平曾任福建莆田縣教諭，同時也是唐代丞相韋執誼的同鄉加親戚，公元806年他隨韋執誼一起來到海南，定居于此。

　　據《資治通鑒·唐紀五十二》《舊唐書·韋執誼傳》等記載，唐順宗永貞元年，即公元805年，因受“二王八司馬”事件影響，韋執誼從丞相位上被貶崖州司馬，當時的崖州位于今天海口市境內。

　　而另據《韋氏族譜》記載，韋執誼被貶崖州時隨帶了杜氏、范氏兩位夫人和三個孩子、弟弟韋執詢、三位侄子，以及杜宰、莊敬平兩位同鄉親戚。

　　“新聯村委會位于龍泉鎮的東部，古時候稱鄭都，如今下轄雅詠、儒圖和儒莊3個自然村。”莊鳳貝介紹，雅詠村人主要為韋姓，自稱是韋執誼后人，而儒圖村與儒莊村則分別主要是杜姓、莊姓，分別是杜宰和莊敬平的后人。

　　“一去一萬里，千之千不還。崖州何處在，生度鬼門關。”唐代宰相楊炎被貶崖州司馬，途中曾作了這首《流崖州至鬼門關作》，表現出一路來瓊的艱險。

　　“當時海南地處邊陲，地方荒僻，瘧疾橫行，遷謫如此蠻荒的地方，無異于是冒著生命危險。”莊鳳貝認為，當時莊敬平雖然只是在福建任一個教諭，算不上多大的官，但至少在福建比來海南要好得多。當時韋執誼已經下臺，按理說周邊的人應該是避之不及，但莊敬平作為他的同鄉加親戚，反而隨他千里迢迢來到海南。所以說，當地的義舉傳統源遠流長。

　　莊鎮南故居老宅。林芳善攝

　　救濟鄉鄰得義名

　　究竟莊鎮南做了怎樣的事情被稱為義民，并被送上“好義名流”的匾額?

　　“我小時候還見過一對燈籠和幾抬鼓，也是莊鎮南時候流傳下來的，只可惜后來保存不好已經不知所蹤。”莊其運說，他過去曾聽老人說，莊鎮南曾為當地村民分擔免稅兩年。

　　口頭的傳說難免含糊不清，為了弄清事情原委，記者找到了新聯村委會的老人莊才宏，在其家中讀到保存了近兩百年的家譜。

　　莊才宏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線裝小冊，書的封面已經遺失，前面幾頁也已破爛不堪，泛黃老舊的紙張讓人不忍心去翻動。從右往左翻，剛打開就可以看到最后一次修訂家譜的記載，這本家譜最后成書于清代道光十一年，即1831年，至今已有187年。

　　187年前寫下的文字在薄紙上字字清晰，紀錄著一個家族數百年來開枝散葉的歷程。

　　據《莊氏家譜》記載，莊鎮南是莊敬平的第三十四代后人，生于明末癸未年，據推算應當是明崇禎十六年，即1643年，逝世于清康熙辛丑年，即清康熙六十年(1721)年，享年78歲。

　　莊鎮南小時候十分好學，很快就文藝漸通。隨著年歲漸長，莊鎮南看到家庭清貧，不想讓父母太過勞苦，于是從學堂退學，回家幫助父母從事農桑。

　　而后，莊鎮南娶了杜氏為妻，二人同心協力勤儉持家，漸漸有了一定的積蓄。夫妻二人盡心竭力侍奉雙親，于是在鄉鄰中有了“德孝”的美名。

　　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即1683年，鄭都當地百姓因故無法按時繳納糧稅。正當鄉鄰一籌莫展之時，莊鎮南及時仗義出手，用自家錢糧替鄉鄰繳納了糧稅，過后也沒有再向鄉民們追討。如若哪家有急事急需用錢，莊鎮南也是及時“周濟相通”，使得“人皆沾惠”。

　　正因為如此義舉，莊鎮南被當地百姓尊稱為“千字翁”，于是也才有了知縣送上“好義名流”匾的故事。

　　300多年來，莊鎮南樂善好施的義舉在當地口口相傳，傳到莊其運口中也只剩“免稅兩年”的大概情形。幸得族譜保存至今，方使莊鎮南當年的義事為今人所詳知。

　　海口市龍泉鎮儒莊村的火山石村門，正面匾額為“大啟文明”，背面為“居仁由義”。林芳善攝

　　義民循吏惺惺相惜

　　在“好義名流”牌匾的右側，記載著“署瓊山縣事臨高縣正堂李繩祖為”，左側為“鄭都義民莊鎮南立，康熙二十五年葭月吉旦”。

　　說起“好義名流”匾，贈匾的臨高知縣李繩祖是不能忽略不說的。當時他正代理瓊山縣事，給什么樣的人送匾，送什么樣的匾，往往代表著官方倡導的一種風氣，帶有社會教化的作用。

　　如果說莊鎮南是一個義民，李繩祖也許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義官”了。

　　李繩祖是山西解州人，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任臨高知縣，據光緒《臨高縣志》記載，他是“以帶征未完去”。“帶征”是清代的一種征稅制度，也就是說他因為沒有完成征稅的任務而離職。

　　這么看來也許李繩祖不是一個合格的官員，上級布置的任務都沒有完成。但縣志中緊接著給予其評價：“公學道愛人，保民如子。”這在封建社會已是民間對一個地方官的極高評價了。

　　李繩祖上任之前，當地原來的稅額是一萬多兩。后來發生兵禍，百姓逃亡，民不聊生，于是李繩祖奏請將稅額改為三千兩，民始得安生。縣志還記載了當地百姓對他的感念：“其余美政，不能枚舉。故老相傳聞者，莫不感泣。”

　　或許正是由于李繩祖本人關心百姓疾苦，深知鄉鄰為糧稅所累，所以才對莊鎮南替鄉民繳納糧稅的義舉大加贊賞。

　　先人已逝，作為山西人的李繩祖也許未必有后人留在海南，只是還有這么一塊匾額存留在鄉野村落的高堂之上，使后人得以從中借此深入了解歷史上這段感人故事。

　　莊才宏是莊敬平的第四十三代裔孫，從莊鎮南往下算也已是九世孫。談起先祖遺風，莊才宏說道：“我每每抄讀家譜，都為先祖的義舉所感動。今天我們這三個村子的人也都很團結。每年村中有子弟考上大學，大家都要一起辦酒送行，并捐資家境困難者。”

　　走在村中，路過古井、古屋，見到老人孩子在樹下喝茶，看電視，一派悠然自得的畫面。從806年算起，這個古村已有1200多年的歷史，是什么使這個村子能在千年歷史中歷盡劫波而生生不息?也許正是一代代如莊鎮南這般好義、從善之人的精神，使得村民能同舟共濟渡過一次次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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