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軒/攝
他們是一群80后的年輕老師，他們的學生正處于最不好帶的時期——青春叛逆期。
他們和學生打成一片，很多學生和父母的溝通少之又少，卻喜歡和他們聊天。
他們偶爾也會苦惱：是不是和學生走太近，少了一份老師的威嚴？
他們的很多學生，是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父母為了生活奔忙無暇顧及孩子，這些老師，要付出雙倍甚至幾倍的精力。
他們忙著備課、上課，但在這些背后，他們付出的更多。
10月中旬開始，記者在位于九堡的東城中學，跟著幾位80后老師上課、開班會、批作業，并跟他們一起家訪頻繁出入黑網吧的“問題學生”，感受城鄉接合部中學老師的酸甜苦辣。
數學課發現“問題學生”
10月中旬，我跟著東城中學的呂蓉蓉老師，體驗了一天的班主任生活。
呂老師今年23歲，扎一條馬尾，走路帶風，說話利落，很愛笑。她去年剛畢業，今年第一次當班主任，并兼另外一班的數學任課老師。她說，當班主任三年是個大工程，但絕對能學到不少東西。
批改作業、備課、上課、去別的班聽課學習、為班會課寫方案、參加心理協會的活動、組織班會課、給學生講解題目、解決同學矛盾……從早上7點一直忙碌到下午近6點，事兒一件連一件，我已經有點招架不住。呂老師嘿嘿一笑：“我現在鍛煉出來啦，剛開學那一個月我很焦慮，飯啊吃不下，覺啊睡不好，現在已經適應了。”
一節數學課，上課后，呂老師用幾道題的回顧活躍課堂氣氛。我注意到教室最后排有一個男生，懶洋洋地趴在課桌上，他在睡覺。
在同學們做課堂作業的間隙，呂老師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他的肩膀。他抬起頭來看了會黑板，撐了半分鐘都不到，又趴下了。
看得出來，男生挺想聽課，但對抗不了瞌睡。
我很是奇怪，課后，問起男生情況。呂老師長嘆一口氣：“看他困成這樣，我就知道，他昨天肯定又去黑網吧了，他沒睡夠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其實這個孩子很聰明，如果他睡好，上課回答問題都很積極。黑網吧害人啊！”
呂老師說，有些學生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孩子，他們的父母每天為生活奔波，很多時候無暇顧及孩子，學校里有幾個自控能力不好的小孩就經常溜去黑網吧上網打游戲。家長生氣了就打罵，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但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么溝通。
男生叫林晨（化名），爸媽都是外地來杭的，有個18歲姐姐。林爸爸是夜班出租車司機，家里經濟收入基本靠他；林媽媽在家附近開了間棋牌室，生意并不理想；姐姐在市區打工，下班回家也很晚了。每天林晨放學，爸爸出去開車了，姐姐還在上班，經常是媽媽一轉身，他就偷偷出門去黑網吧，媽媽只能干著急。
“問題學生”讓人歡喜讓人憂
上課睡覺，不做作業，去黑網吧，剛家訪完狀況稍好沒幾天就又重蹈覆轍，這個不折不扣的“問題學生”，讓班主任、任課老師、校長都很頭疼，也很讓他們心疼。
開學不到兩個月，班主任葉老師和任課的呂老師就為林晨的事情去家訪了好多次。看得出來，他們都很喜歡林晨。
“他很聰明，說實在的，他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少之又少，但只要認真，考試也能考80到90分的樣子。”葉老師說。
“他的理解能力很好。有時候數學課實在困，趴在桌上睡覺，我在下課會單獨給他補課，他很快就理解了。”呂老師說。
“他對老師一直很尊重，對同學朋友都很好。”呂老師說，東城中學去年搬新校區，種了一批果樹。那天石榴成熟了，她特地拿了一個獎勵給數學有進步的林晨，結果林晨一點沒吃，全分給其他同學了。
班里有個同學飯量很大，中飯經常不夠，林晨就分菜給他，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夠吃，正是拔個子長身體的年齡。
和葉老師說，下回家訪，叫上我。
上周日，葉老師來電，說林晨的狀態有了好轉，想再去一次家訪，好“乘勝追擊”。
趕緊到東城中學，和葉、呂老師會合。
我被這兩位年輕老師感動了。這大周末的，她們也想多陪陪家人，也想和小姐妹一起逛個街，也想和男朋友約個會看個電影。
林晨啊林晨，你要能懂老師的苦心就好了。
“乘勝追擊”式的家訪
中午12點多，我們在九堡的小巷子里兜兜轉轉，隨后在一幢民房前停下。
林晨家在這個民房的一樓，屬于出租房。門口的陰影里站著一個瘦小的女人，是林媽媽。
房間看起來只有20多平方米，住的卻是一個四口之家。
一張1米2左右的大床，一張簡易折疊桌，一張用舊棉布當床簾的一米來寬的高低鋪，一臺看上去用了很多年的老式電視機。
林晨坐在大床的床沿，穿著校服，雙手交叉握緊。他有點緊張。
正對著門的舊衣柜上，貼著四張獎狀，上面寫著林晨的名字。這四張獎狀，放在這個家最顯眼的位置。
林爸爸打了開水，走進來，他說，這些都是林晨小學時候拿的獎狀，“有次競賽還拿了區里前三名呢。”他愛憐地看了一眼兒子，語氣里透著自豪，隨即，低下頭搓手，“都是打游戲害的，他只要不打游戲，學習肯定能好。”林爸爸在氣頭上打過兒子，但看得出來，他很愛兒子，就像他自己說的，他不大懂得該怎么好好和兒子溝通。
作為晚班出租車司機，林爸爸每天的上班時間是下午4點半到第二天凌晨2點，有時候要到天亮。為了多賺點錢，他一個月只休息兩到三天，并沒太多時間管孩子。以前他覺得，只要把孩子交給學校交給老師就行了，可正在青春期的孩子，卻很想要父母的關心。當然，倔強的兒子并沒有把這些告訴爸爸。
有一次，林晨為了“試”父母的關心，連續三個晚上睡在一同學家的露臺上。而找不到他的父母，一直以為他是住在網吧里。
問他是怎么睡的？
他咬咬嘴唇：“下面墊著衣服，身上蓋點破紙板。”
“以后不要再這樣了，會感冒的。以后有什么想法好好和爸爸媽媽說。”葉老師拍拍林晨的肩膀。
林晨埋下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黑網吧兩塊錢一個小時，林晨的零花錢不多，每天省下早飯錢打游戲。“每天媽媽給5塊錢買早飯，我只用1塊錢，撐死了只能吃2塊。”林晨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他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游戲的吸引力太大，他有點控制不住。
“這幾天真的都沒有去！”林晨看看葉老師。
“你看，睡足了，看起來臉色也好多了。你真的已經進步很多，但我們都希望你能再進步一點，多一點，再多一點，因為我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的。”葉老師鼓勵道。
和林爸林媽達成共識
林晨說，他很喜歡看書，尤其喜歡動物類的小說，最近對科學很感興趣。
“你以后可以多看看書啊，書其實比游戲更好玩，你以后會發現的。”我們建議林晨，“我們有很多書，都可以借給你看。”
林晨拿出一本驚險小說作家R.L.斯坦的《雞皮疙瘩》系列叢書，遞給葉老師：“這本我看完了。”
我問他，想過以后做些什么嗎？
“賣游戲賬號，這個很簡單的，而且能賺錢！”林晨一臉自信。
“既然這個那么簡單，很多人都能做，干嘛一定要找你買？”
“那……”林晨被問住了，“那我做軟件工程師吧！編軟件我也喜歡！”
“要做軟件工程師，那現在就得多學點東西！而且編軟件絕對比賣賬號賺錢！”我們趁機鼓勵他。
葉老師說：“你對電腦那么有興趣，我可以跟計算機老師商量，讓他給你開小灶，多教你點好玩的。”
這次家訪收獲頗豐，和林爸林媽達成共識，盡量多關心林晨。
林爸說：“要你一下子停掉游戲也不大可能，那就盡量少玩。每周日下午家里人陪著你去玩兩個小時。”
林爸說，以后也不給零花錢了，想吃什么的讓媽媽帶去超市，讓林晨自己點。早上，媽媽送去學校的時候，給他買好早飯，吃好，這樣既能保證林晨能吃頓飽早餐，又能杜絕他省早飯錢去黑網吧。
和林晨告別前，我偷偷跟他說：要努力哦，你以后會是個出色的軟件工程師的！
(編輯:童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