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動機
近期，無證幼兒園虐童事件頻頻發生，刺痛了公眾的神經。無證幼兒園為何有生存空間？家長們明知“無證”為何還要把孩子送去？有關部門對無證幼兒園是否履行了監管責任？為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法制日報》記者對太原市無證幼兒園進行了暗訪。
□特別調查
據山西省太原市教育局相關負責人近日透露，截至2011年11月底前，太原市的無證幼兒園達200多所，且這個數字一直在變化，到底現在的具體數字是多少，需要仔細核實。
記者了解到，近幾年，太原市教育局每年都會對全市無證幼兒園進行清查整頓。年年清查，年年整頓，為何無證幼兒園還是屢禁不止？近日，《法制日報》記者在太原市進行了走訪調查。
廣泛需求
在小店區狄村經營洗衣店的小趙從呂梁臨縣來太原打拼已經兩年多了。因為每天和妻子忙著料理洗衣店，無暇照顧兩個孩子，今年年初，夫妻倆決定把三歲的小女兒也送進大女兒就讀的幼兒園。
小趙告訴記者，自己兩個孩子就讀的幼兒園便屬于無證幼兒園，自己對此心知肚明，但是無可奈何：“公立幼兒園名額有限，根本進不去，而民辦幼兒園費用很高，像我們這樣的外來打工者，根本負擔不起兩個孩子昂貴的學費。相比之下，這種無證幼兒園要便宜很多，也就成了我們這些外來打拼者的首選。孩子在里面雖然學不到什么知識，但是有人管著，何況我們也不指望他們在幼兒園能有多大的進步。”
隨后記者又來到了位于狄村的另一所幼兒園，這所幼兒園位于一棟普通居民住宅樓的二樓。走進這所幼兒園，記者看到一間六七平方米的屋子里放滿了高低床，十幾個孩子正在午睡，而在另一個稍微寬敞的房間里也睡著十幾個孩子。
看見有陌生人來，一位自稱是園長的女士走了過來，記者以家長身份向園長咨詢關于孩子上幼兒園的事情。當被問及是否有相關的證照時，園長坦言，沒有。她告訴記者，雖然是無證幼兒園，但因為收費比正規幼兒園低很多，所以在幼兒園附近做生意租房子住的很多外來打工者都把孩子送來他們這里。
從幼兒園出來后，記者來到了距幼兒園不遠處的市場。園長告訴記者，自己園里很多孩子的父母就在這個市場里擺攤做生意。記者來到一個煙酒攤，與攤主聊了起來。攤主姓宋，每個月收入不到兩千塊錢。
宋先生告訴記者，自己的孩子目前就在那所幼兒園。而當記者問宋先生是否知道孩子上的幼兒園是無證幼兒園時，宋先生這樣對記者說：“這個大家都知道，只是這樣的幼兒園收費低，還負責孩子的一日三餐，很合算，而且離家也近，晚上有事不能按時接孩子的話，只要跟老師打聲招呼就可以了。同時這種幼兒園計算費用相當靈活，只要孩子沒有去上學，園里就會退回相應的費用。雖然退回的錢不多，但是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能省一點是一點。”
記者在走訪中了解到，由于收費低，分布廣，能滿足外來打工人員就近入園的需求，無證幼兒園往往成為外來打工群體的首選。
利潤驅使
北張村也是太原市的外來人員聚集地。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里，記者找到一所幼兒園。這所幼兒園并沒有醒目的掛牌，外表看來與一般的居民樓并無區別。走進幼兒園，記者觀察后發現，兩間教室，兩間兒童休息室，還有一間廚房兼用餐室，便構成了這所幼兒園。
記者佯裝要給外甥女找幼兒園，與園長攀談起來。園長告訴記者，現在園里有62個孩子，父母基本上都是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做生意的外來務工人員。每月收費220元，只要交了錢，就可以把孩子送過來。
記者問及孩子們一日三餐都有哪些菜色時，園長不耐煩地說，反正孩子們每天都能吃上營養食物。當被問到是否有相關部門的證件時，園長立馬警覺起來，推辭說不能隨便給人看，并將記者推出門外。
因為臨近放學，記者從幼兒園出來后便與等候在外面接孩子的潘女士聊起來。潘女士告訴記者，可不要把孩子送過來了，這所幼兒園收費不低，還不給孩子好好吃飯，老是克扣孩子們的飯錢。“本來想給孩子重新找一家幼兒園的，可是孩子性格一直比較內向，好不容易跟這邊的小朋友們能玩在一起了，他自己也不愿意轉學，我們也不忍心，就只能在這家幼兒園湊合了。”
隨后記者來到北張村另外一所幼兒園。這家幼兒園校舍情況跟之前那所差不多，也是幾間屋子，并沒有滑梯等供孩子們玩耍活動的設施。
記者找到園長，假意稱父母想在此辦一所幼兒園。園長很熱情地告訴記者，只要在居民區租幾間房子，再雇兩三個老師，就可以了。園長還悄悄說，雇老師的時候找那種十八九歲的外地小姑娘就可以了，不必非得是幼師專業的，這樣比較便宜。
記者問道，一般收費定多少比較合適。園長說，剛開始最好比附近的幼兒園收費稍低一些。“雖然不愁生源，但是收費低一點容易打開市場嘛！”
園長幫記者算了一筆賬，假如招收50個孩子，每個孩子收費180元，那一個月便可收入9000元。除去差不多2500元的房租，老師工資2500元，自己還可以賺4000元。
校舍擁擠，幾乎沒有娛樂設施，教師多為非幼師專業的外行人員，幼兒園收取的費用除了支付少量的房租和教師工資后全部落入園長腰包。不僅如此，很多無證幼兒園甚至在孩子的一日三餐和教材上克扣費用。在巨額的經濟利益驅使下，自辦幼兒園成為很多人賺錢的手段。
有心無力
面對越來越多的無證幼兒園，太原市教育部門每年都會組織力量進行清查整頓，然而收到的效果卻非常有限。
“幾乎所有的幼兒園都設在城中村，以民房為校舍，而且大部分還沒有掛牌，這大大增加了清查的難度。有的幼兒園甚至打起了‘游擊戰’,一聽說風頭緊，就給孩子們放假，自己也關門大吉，風頭一過便又開始照常營業，我們的力量有限，也不可能每天都去查。”太原市教育局一位負責人這樣對記者說。
而在清查整頓過程中，根據相關規定，教育行政部門目前能做到的也只是給無證幼兒園貼個封條、送達限期整改通知書。最近，太原市藍天蒙特梭利幼兒園一名5歲女童被老師狂扇耳光事件，引起社會關注。而對這家出事的藍天幼兒園，兩年來，迎澤區教育局曾6次下發停辦通知，時間分別為：2011年4月27日、7月8日、8月2日和2012年5月2日、7月3日、9月10日。但是，最后這家幼兒園又重新開園，招收了43名幼兒。
“從這件事情上看，教育行政部門職權范圍內的事情已經都做了，可是最后還是沒有取締。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教育行政部門沒有強制關閉的職權，簡單的一紙整改通知書顯得蒼白無力，因此要徹底取締無證幼兒園，必須聯合其他部門一起行動才能完成。”太原市教育局分管學前教育的副局長王樹紅這樣分析說。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由于無證幼兒園的生源主要是外來務工人員，名額有限的公立幼兒園和費用高昂的民辦幼兒園使其望而卻步，為了使自己的孩子能有幼兒園上，很多人在面對教育部門清查行動時往往采取不配合、不協助的消極態度，這也增加了清查難度。
如何監管
雖然無證幼兒園管理存在很大壓力，但王樹紅表示，這些客觀存在的事實不是教育行政部門不去管理的理由，我們要求各級教育行政部門不要說管不了，關不了，不要有畏難情緒，想盡一切辦法一定要把無證幼兒園納入管理視線。
據了解，根據市教育局的要求，太原市各縣、市、區教育行政部門從10月22日至11月22日對本轄區的無證幼兒園做一次全面細致的摸底。正如太原市教育局學前處處長田小真所說，對這些幼兒園的場地、房屋、人員、設施等情況要逐一登記并梳理，掌握無證幼兒園情況，才能談下一步的清理整頓。
而面對“關不了”的幼兒園，王樹紅也表示，決不能簡單地給無證幼兒園貼個封條、送達限期整改通知書就完了，必須考慮到之后的事情，保證取締有結果。
記者了解到，此次清查整頓行動，太原市教育局要求各級教育行政部門要分清情況，分別處理。對辦園條件有一定基礎的無證幼兒園要實施引導幫助，督促舉辦者限期整改，在達到辦園標準后給予審批。而對各方面情況均不達標的無證幼兒園要積極和其他部門配合，堅決取締。
“關的同時，一定要充分考慮到這些幼兒園孩子的分流，想辦法解決孩子的入園問題，不給‘黑’幼兒園留下死灰復燃的土壤。”王樹紅這樣對記者說。
對于如何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王樹紅表示，根據目前的實際情況，政府部門利用閑置校舍開辦幼兒園，在中小學附設幼兒園等都是可行的方法，同時還可以在適合的地方開辦幼兒園來解決孩子們的入園問題，國家有專門的資金保障。總的來說，挖掘各種資源來想辦法解決，雖然需要時間，只要堅持下去總能改變這種局面。
(編輯:鄭克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