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導游將游客帶進一家玉器店，并向游客介紹推銷店內玉器。游客須在玉器店內待40分鐘，才能吃午飯。

　　樊三彩攝

　　“北京一日游”亂象由來已久，游客吐槽、媒體曝光、執法部門查處、公布旅行社白名單，但非法一日游卻仍然屢禁不止、頑疾未除。

　　非法一日游有何潛規則、暗陷阱？“頑疾”長期得不到根治的癥結何在？為一探究竟，本報記者于9月27日、29日進行了為期兩天的“北京一日游”體驗式采訪。

　　26日16時：北京前門，簽協議時承諾“不會再額外收費”

　　26日下午，記者來到前門箭樓附近，剛出地鐵站不久，一位中年男士得知我們想找一家旅行社參加“北京一日游”，該男士“熱心”地把我們領到前門大街一個胡同里的“百順賓館”，在賓館電梯間外立著一塊“北京一日游”的宣傳牌，上面標明了路線、景點及價格。

　　記者借故離開賓館，來到前門煤市街，不一會就被人塞了數張“一日游”的宣傳單。有幾張宣傳單上寫著“中國青年旅行社總社”，且價格很低，“長城貴賓專線”全天消費只要50元/位。還有更驚人的“優惠”，“每人送隨團攝影光盤一套，游長城好漢證書一本，登山鞋一雙，旅行包一個。文化衫一件，60周年大慶光盤一套，絕無其他雜費”。

　　記者發現煤市街邊有好幾家專門經營“北京一日游”的旅行社，路線大同小異。我們在西城區煤市街95號的明達國際旅行社預定了27日的長城專線，該旅行社的墻上掛著由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西城分局頒發的營業執照。每人只收80元，旅行社老板龍強承諾“不會再額外收費”。隨后拿出一份“北京旅游協議書”，上面注明80元包括景點門票、午餐費、往返車費、導游服務費、旅行社責任保險等費用。

　　27日7時：和平門，10元保險費不交不能上大巴車

　　27日早晨7：00左右，一輛車牌為京QF69J0的小轎車接上了我們。大約半小時，司機把我們送到了和平門附近，馬路一側停了4輛旅游大巴車。在上大巴車之前，一位自稱“北京旅游散客中心”的孟經理說每人須交10元保險費。記者問是什么保險，孟經理含糊其辭，說是登城險，因為爬長城可能遇到危險，不交錢不能上車。我們交錢后，簽了一份“保險協議”，協議書抬頭是“北京旅游協議書”，蓋的章是“北京旅游散客中心”。

　　9時45分：大巴車出發，得知報名費從80元到500元不等

　　經過兩個小時的等待，大約9：45分，不同的報名渠道，不同的價格，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卻坐在了同一輛大巴車上，開始了“長城一日游”之旅。

　　在等待發車時，記者和車上其他游客閑聊得知，大家報名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是在前門、王府井、恭王府等地游玩，通過散發傳單的人報的名；有人是通過所住賓館的“北京一日游”宣傳牌上的聯系電話報的名；很少一部分人是在旅行社門面店內報的名。大家所交費用也不相同，80元、100元、120元、200元甚至500元不等。

　　在車上，導游最熱衷的話題是玉器：玉器能辟邪消災、貔貅能升官招財。在路過金融街時，導游讓游客看中國建設銀行總部前的貔貅雕塑，說貔貅自古以來就是招財神獸，并號召車內游客用手指指向貔貅雕塑，左手指可以升官，右手指可以發財。

　　11時左右：去長城路上，不交自費景點錢就要被趕下車

　　除了原定的路線被篡改之外，還臨時增加了一個自費景點“明皇蠟像宮”，每人額外收取160元。為了收取這160元，在到達第一站水關長城之前，導游就已經開始籌謀。大巴車駛出市區后，在北京昌平區西關收費站前，導游突然說臨時增加了一個自費景點“明皇蠟像宮”，每人需要交納160元。車內游客紛紛質疑：報名時明確表示不會再額外收費，為何此時變卦？

　　導游不耐煩地說，那是旅行社業務員給你們的承諾，業務員一般都會從你們的報名費中拿到50%左右的提成，所以才以這樣的方式忽悠你們報名。導游一邊“解釋”，一位戴著墨鏡、人高馬大的工作人員開始挨個收錢。有游客拒絕交錢，導游態度粗魯、語氣蠻橫地說：“不交錢就立馬下車，你就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長城了。”此時大巴車已經開到郊區，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游客最終只能低頭妥協。

　　12時左右：水關長城，原定的八達嶺長城被“偷梁換柱”

　　臨近中午12點，我們到達了八達嶺水關長城。導游介紹說，“八達嶺長城有四個登城口，分別是居庸外站、北門鎖鑰、八達嶺水關、八達嶺旱關。因為時間有限，我們不可能每段都去，今天我們要去的就是當年毛主席親自游覽的八達嶺水關長城”。

　　其實，八達嶺水關長城和八達嶺長城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地方。水關長城位于延慶區八達嶺鎮石佛寺村，是國家4A級旅游景區，而八達嶺長城位于延慶區軍都山關溝古道北口，是國家5A級景區，二者相隔約5公里。“八達嶺長城”就這樣被“八達嶺水關長城”給替換了。登長城之前，導游不斷強調游覽長城時間為1小時，并聲稱“這是北京市旅游局規定的”。因時間緊張，很多游客只登了兩到三個烽火臺便匆匆返回。

　　13時左右：路過十三陵，不讓下車并稱看墳頭不吉利

　　原定路線中的八達嶺長城被“偷梁換柱”，十三陵風景區更是被生生抹去。路過十三陵的時候，導游只是在車上用手指著“世界文化遺產——明十三陵”的石碑，告訴游客“這就是十三陵”，連車都沒讓下。導游的理由讓人啼笑皆非，“‘十三陵’說得好聽叫陵墓，其實就是墳頭，明朝皇帝又非常昏庸無道，很不吉利，想升官發財的人最好不要進去。你們在車上看到十三陵在哪兒就行了。”

　　13時45分：玉器城等地，導游并不諱言購物提成

　　大巴車開進了一家“雅翠玉器城”。導游說，吃飯的地方緊鄰著玉器城，但所有游客必須在玉器城內參觀40分鐘后才能開飯。此時很多游客早已饑腸轆轆，卻不得不走進玉器城。約40分鐘后，游客才吃上飯。

　　飯后回到車內，大巴車繼續前行。導游說，中午的飯估計大家都沒吃好，沒關系，下面到了土特產城，大家可以使勁買、使勁吃。對于抽取提成，導游并不諱言，“一斤果脯可以從中提成1.5元，一只烤鴨提成4元”。15：05左右，大巴車停在了一家名為“北京十三陵名優土特產城”的門外。土特產城的前門只進不出，內部柜臺設置成筒字形，想要出門必須穿過所有的柜臺才能走出來。

　　之后來到石牌坊附近的一家“風水博物館”。導游說，博物館是一個專門研究玉器、貔貅文化的機構，會有北大清華的著名教授給大家講解相關知識。進去后，事實上是打著“研究文化、算命看相”的幌子，行推銷買賣玉器之實。

　　16時40分：明皇宮，票價40元卻收游客160元

　　記者從明皇宮工作人員處得知，明皇宮平時對外售票僅收40元，有時候會有魔術表演、繪畫表演等，但記者一行的游客并未看到相關的表演，卻收取了我們160元。

　　17時40分：玉器店，連唬帶嚇關門推銷玉器

　　大約17：40，司機把車停在了一棟建筑物外的停車坪上，記者手機定位顯示在昌平區馬池口北方駕校總部旁(滿白路北)附近。導游說，司機需要在這里檢查車輛安全、打掃車內衛生，大家可以在里面的休息室休息30分鐘。

　　游客紛紛下車，走進該棟建筑的一層休息室。我們剛坐下，休息室的門就被關上，然后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一番“噓寒問暖”后，她便開始放映關于玉器的宣傳片。大約5分鐘后，突然有一位工作人員闖了進來，略帶神秘地告訴她：集團老總馬上要到這間休息室來檢查工作，今天就不要推銷產品了。隨后，走進來一位身形偏胖的中年男士，他自稱是“金龍集團御翠園珠寶公司”老總，名叫劉超。自我介紹之后，便開始了時而亢奮激昂，時而低沉陰郁的“演講”。

　　接著，他把我們帶到了隔壁的一間展廳，里面擺滿了各類玉器，有玉鐲、吊墜、貔貅等，價值不菲，有的甚至在萬元以上。他首先教大家怎么識別玉器好壞，接著又以交朋友的名義告訴游客如何識別玉器價格等所謂的“商業機密”；一會兒以朋友相稱、熱情非常，一會兒以老板自居、大聲呵斥；一邊承諾今天不和大家做生意，一邊開始拍賣玉器并讓游客競價。還讓游客留下姓名、電話、聯系地址、身份證號等個人信息。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個半小時。

　　20時45分：鳥巢水立方，游客下車自行參觀，司機離開

　　所謂的鳥巢、水立方景點，只不過是晚上回到市區后，司機把大巴車開到鳥巢、水立方附近，然后讓所有游客下車。“愿意參觀鳥巢、水立方的人自行前往，要回住處的人自行查找路線”，之后司機便開車離開。

　　29日“長城一日游”，記者是在東城區王府井大街的一家名為“北京遠洋國際旅行社”預訂報名的。雖然是在不同的旅行社報的名，但整體情況和27日大同小異：登的仍是水關長城，路過十三陵時沒讓下車參觀的“理由”基本一致，導游介紹貔貅、玉器時說辭相差不多，帶著整車游客去了三家不同的玉器城、一家果脯廠。最后也以司機檢查車輛為名，讓游客進入小寨公交站附近的一家“南方珍珠”城內休息，一位自稱小老板、集團董事長兒子的年輕人以考察公司情況和員工工作為名出場，套路和27日的一日游如出一轍。

　　(實習生樊三彩參與采訪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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