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森林里的鳥鳴中醒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如果，你還能從這婉轉豐富的鳥鳴中，分辨出是黑眉擬啄木鳥、海南藍仙鹟、褐胸噪鹛，抑或是斑頸穗鹛在向你打招呼，那感覺就更妙不可言。
楊燦朝，就是這樣一個幸福的人。而這份幸福的背后，卻是一個個艱苦又平凡的日子。
苦累相隨：鸚哥嶺上搭帳篷住半年
珍稀的鳥兒多棲于深山。研究鳥類的海南師范大學教師楊燦朝自然也是森林的常客。
記者與他的第一次見面，正是在陵水吊羅山上。
因為要容納100多名學生實習，學校選擇了條件相對好一些的吊羅山，林區里有房住，有熱飯菜吃，還有車送上山來。這在楊燦朝的野外科研生活中，簡直是天堂般的日子。
1981年出生的楊燦朝是廣東潮汕人，2004年從廣東第二師范學院考入海南師范大學攻讀生態學碩士研究生。海南優良的生態環境，獨特的鳥類資源，讓他仿佛進入了一座寶庫，從此跋涉于尖峰嶺、五指山、霸王嶺、黎母山、鸚哥嶺等大山之間，不辭辛苦。
海南山鷓鴣，海南特有的鳥種，國家Ⅰ級保護動物。為了研究保護這一瀕危鳥類，2005年11月，楊燦朝一頭扎進了剛成立不久的鸚哥嶺自然保護區。
當時，鸚哥嶺上還沒有建立保護站，交通不便。楊燦朝扛著幾十斤重的儀器從五指山毛陽鎮坐摩托車來到青介村，再從青介村找了村民做向導徒步向山嶺深處進發。
一路走一路探，在用回放儀確定了海南山鷓鴣的大致活動范圍后，楊燦朝在鸚哥嶺上搭起了帳篷，拾柴生火做飯，以此為家。
沒有電、沒有手機信號、沒有娛樂，楊燦朝在人際罕至的密林里，靜靜地前行、聆聽，追蹤記錄海南山鷓鴣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180多個日夜，鸚哥嶺的樹葉黃了又綠，花謝了又開。
楊燦朝的付出終于有了收獲：他在國際上首次報道了海南山鷓鴣雌雄個體的鳴唱二重奏和領域行為，并發現海南山鷓鴣在20多年前的草坡演替而來的次生林中活動和覓食，說明“海南山鷓鴣對新生次生林有一定承受力”。
“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它的意義在哪里？”
“海南山鷓鴣能夠在僅20多年演替而來的新生次生林里生存，至少告訴我們，亡羊補牢，保護被破壞的原始森林為時未晚，我們還可以盡力挽留這些精靈日漸消失的步伐。”楊燦朝說。
危險相伴：螞蟥咬身血滲透五件衣
森林里并不都是鳥鳴山幽的和諧景象。冷不丁，螞蟥鉆進了褲腿，毒蛇與你擦肩而過，一點疏忽就可能危及生命。
2005年初的一個雨夜，楊燦朝被送到了海口瓊山區人民醫院急診室。盡管他穿了五件薄衣服，但鮮血還是從腹部不斷流出來，把他穿在最外面的馬甲印上了一團烏紅。
“是不是被刀捅傷了？”醫生看到這樣的場景，張口就問道。
只有楊燦朝自己知道，這個罪魁禍首不過是一只螞蟥。
進醫院前幾個小時，他剛結束在樂東尖峰嶺的調查，坐車回學校。或許是衣服被淋濕了，或許是太困了，楊燦朝沒有發覺還有一只“漏網之蟥”待在身上。下車后，吸飽了血的螞蟥早已掉落，只留下腹部一個小傷口汩汩留著血。
在楊燦朝的記憶中，還有一次更為驚險的經歷。
他眼睜睜看著一只小鳥朝他面前飛來，然后在頭上“嗖”的一下不見了。“等我回頭一看，一條竹葉青正在我頭上不足10厘米的地方，口里正咬著剛剛那只小鳥。”楊燦朝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后怕。
雖然又累又危險，但2007年碩士研究生畢業之后，楊燦朝仍選擇繼續研究鳥類。他順利考入中山大學讀博士，并在畢業后留在中大讀了一年博士后。
應該說，上學上到“頂”了，楊燦朝完全可以找一份舒適安逸的工作。然而，楊燦朝卻選擇離開家鄉，回到海南。
因為，那里有中國南端最茂密的熱帶森林，有著400多種他牽掛的精靈。
快樂相依：聽聲辨鳥守護大自然精靈
天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廣東潮汕人素來喜歡經商，楊燦朝的家族和同學中也有不少人做生意發了財。楊燦朝卻不追求這些。
“他是真心喜歡鳥。”
楊燦朝的碩士生導師梁偉對記者說。在他的學生中，像這么執著地喜歡鳥，并作為終身事業來追求的并不多。“研究鳥，需要常年在野外工作，要忍受艱苦、孤獨和枯燥，不是真正愛鳥，堅持不下來。”梁偉說。
而在海南師范大學的生態學研究生中，楊燦朝這位大師兄簡直是位“牛人”。
國際SCI學術期刊向來是論文的驗金石，發表標準非常嚴格，才30出頭的楊燦朝已在SCI學術期刊發表論文15篇。與此同時，他還發現了多個海南省鳥類的新紀錄，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2項、教育部科學技術研究重點項目1項。2012年，他被授予“全國優秀青年動物生態學工作者”稱號。今年，他又獲得“海南青年五四獎章”。
“他太牛了！我們不是想怎么能趕上他，而是縮小差距就知足了。”正在貴州寬闊水自然保護區做科研的海師研二學生霍娟，在電話里對記者說。
“大師兄認識很多種鳥，而且光聽鳥聲就能分辨其種類。這樣過硬的功夫，都是他常年在野外練出來的。”霍娟說。
霍娟的說法，在吊羅山的森林里，記者也深深領略到了。
那么高、那么密的樹林，只聞鳥語，不知鳥兒藏身何方。
“這是黑眉擬啄木鳥”、“剛剛叫的是噪鹛”，“這邊有黃腹鷦鶯”……楊燦朝像介紹老朋友似的，脫口而出。聞者只有羨慕的份兒。
“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在森林里，被清晨的鳥兒叫醒。”楊燦朝把工作當成了享受。而他的理想，就是研究保護這些美好的精靈，為綠色海南留住更多生動的聲音和色彩。
“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在這個嘈雜的世界里，只有靜下心來，才能聽到大自然的鳥語；同樣，在這個浮躁的世界里，也只有靜下心來，才能聽到內心真正的追求。
顯然，善聽鳥語的楊燦朝也聽到了自己心里的聲音。
（編輯：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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