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佑先生在海口
肖天佑翻譯的《神曲》
文圖?記者?徐晗溪
兩年前，著名意大利文學翻譯家肖天佑先生來到海南，開始以古典詩體翻譯但丁《神曲》，從而引出一段他與海南島的佳話——
兩年前，意大利語言學家肖天佑教授來海南度假，做客《老馬點將》節(jié)目，縱論其所譯的薄伽丘《十日談》、卡爾維諾《寒冬夜行人》諸書。節(jié)目上，肖老興致所至之時，竟用意大利語朗誦了一段但丁的《神曲》。
沒想到正是這性情的一幕勾起了他20年前的夢想——要以古典詩體翻譯但丁《神曲》。海南氣候宜人，令肖老倍感身體狀態(tài)良好，時年77歲的他毅然決定以一年一部的進度將《神曲》譯出。時至今日，他已年近八旬，《神曲》之《地獄篇》已于近期出版，《煉獄篇》也已完稿，《天國篇》雖還在翻譯中，但預(yù)計明年9月，這一浩大工程也將竣工。
國內(nèi)意大利語言學的拓荒人
12月6日，海南日報記者在海口見到了著名翻譯家肖天佑先生。他看上去氣色很好，面色紅潤，眉目慈祥，身著藍色襯衣與黑色西裝，說話條理清晰，語速適度，氣度儒雅。1937年11月出生的他，已是耄耋之年，算得上是新中國較早一批留學生。
肖老說，他原本是理科生，卻在機緣巧合之下，1955年，從湖北省鄖陽中學高中部，考入北京俄語學院留蘇預(yù)備部，并于1956年8月，被派往蘇聯(lián)列寧格勒大學意大利語言文學系學習。“當時國內(nèi)還沒有意大利語學科，沒有相關(guān)教材與詞典。”肖老告訴海南日報記者，他們當時有很多同學被指派學習小語種，以豐富國內(nèi)的外語學科體系。
彼時的中國尚未同意大利建交，年輕的肖天佑需要從俄文轉(zhuǎn)譯的意大利作品中了解意大利，“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們要先從意大利語到英語，英語再到漢語，轉(zhuǎn)幾種語言去找資料解惑。”可是，雖然條件艱苦，卻擋不住一個青年人的求知心與愛國心，他發(fā)誓再難再苦也要學好意大利語。
如今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肖老笑稱這是“先結(jié)婚后戀愛”，并幽默地引用意大利諺語解釋道，“胃口是吃著吃著來的”，以此類比自己對意大利語的興趣也是日久生情，學著學著就愛上了這門語言。“那時誰要給我半張意大利報紙，我能津津有味地看上一整天。”
1960年，肖天佑學成回國，分配在北京外國語學院（現(xiàn)外國語大學）工作。一年后，又調(diào)入北京外貿(mào)學院（現(xiàn)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教授意大利語言文學，并于2001年6月退休。期間，曾參加參加《意漢字典》的編輯工作、《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的翻譯工作，以及被派駐意大利使館商務(wù)處工作。
“意大利語并不難學，比法語、俄語都好學一些。”雖然被譽為國內(nèi)意大利語言學權(quán)威，肖老為人十分謙虛，談話間，他不太刻意說意大利語，甚至，提到一些意大利人名、地名時，也會體貼地說大眾所熟識的中譯名。
這些看似微小的細節(jié)，體現(xiàn)在做學問上，就顯得彌足珍貴——他會盡善盡美以工匠精神翻譯一部作品，會站在讀者的角度，反復(fù)思考怎樣的譯文才能既信達雅地翻譯了作品，又能讓讀者更好的理解。
正是懷著這樣的人文精神，作為翻譯家的肖天佑首先選擇編譯意大利語言學教材、詞典，以及語法書，以填補國內(nèi)意大利語言學方面的空白，方便意大利語學習者研讀。所以，在他的翻譯作品中，最被人熟知的往往是卡爾維諾、但丁的文學作品，可他自己往往會更看重他們的文學理論作品。因為這不僅僅幫助讀者知其然，更可以知其所以然。
他翻譯的卡爾維諾的作品
影響幾代中國文學愛好者
去年，作家李敬澤來海南博鰲開會時，曾感慨如今的中國作家離了卡爾維諾都沒有辦法寫作。由此不難看出，對許多作家而言，卡爾維諾之于他們，就像蘇東坡之于中國文人，早已不僅僅是一位書寫者，而是所有作家的集體回憶。
翻譯文學作品，尤其是像卡爾維諾這樣的以超高語言駕馭力而著稱的作家，這不僅僅要求他有超高的意大利語言學功底，更考驗譯者的中文水平與文化修養(yǎng)。而肖天佑不僅要攻克這座大山，更是選擇了《寒冬夜行人》入手。
《寒冬夜行人》發(fā)表于1979年，可以說是卡爾維諾孜孜不倦探索小說創(chuàng)作的最終總結(jié)。肖天佑認為，卡爾維諾從24歲起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了現(xiàn)實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和后現(xiàn)代派幾個不同的階段，但他的作品，不論是哪個時期的，都深刻反映了人們的生活現(xiàn)實。“他一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歸納為以下八個字：無限追求，追求無限。”
其實，這八個字同樣也是肖天佑翻譯事業(yè)的最佳注解。肖天佑翻譯的《寒冬夜行人》出版于1993年，那個年代計算機還尚未普及，所有譯稿全靠自己手寫，所有資料全靠自己在圖書館一點一滴的查閱，沒有絲毫捷徑可走。
“真可以說，這是本關(guān)于小說的百科全書。”提及卡爾維諾，肖天佑打開了話匣子。“本書的翻譯出版，不僅可以讓讀者更好地了解這位意大利當代文學大師，而且可以使我國作家也有可能借鑒現(xiàn)代外國文學中的一些寶貴經(jīng)驗，豐富自己的創(chuàng)作。”
《寒冬夜行人》之所以成為經(jīng)久不衰的經(jīng)典之作，不僅在于它的結(jié)構(gòu)獨特而新穎，對讀者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也在于它體現(xiàn)了卡爾維諾不斷改進和完善自己創(chuàng)作手法的努力。總之，“這是一本看了開頭，就忍不住讀下去的小說。”講到盡興處，肖老一邊講翻譯故事，一邊講卡爾維諾的小說，似是回到了過去翻譯場景中。
20年前就希望用古體詩翻譯《神曲》
翻譯但丁的《神曲》是肖天佑20年前的夢想，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他已有了這個想法。當時他曾在書中感慨道：“我倒想把錢稻孫先生用騷體翻譯的這一段和我自己用五言古詩翻譯的這一段也呈現(xiàn)給讀者。”
因為現(xiàn)行的中譯本《神曲》，要么是以散文的形式，要么是譯成自由詩。可在肖天佑看來，古體詩翻譯能較好地體現(xiàn)但丁《神曲》的韻味，只是翻譯難度比較大。所以，當時的他想留給后輩做這個翻譯工作，可一直等到退休，也未見有人嘗試，于是便自己挑起這個翻譯重擔。
2014年年底，他完全退休下來，也不再去別的地方做兼職時，終于下了決心：自己來完成借用古詩翻譯《神曲》的愿望。
肖老介紹，我們現(xiàn)有的三個從意大利語直接翻譯過來的但丁《神曲》全譯本，田德望教授的散文本譯文意思最準確；黃文捷先生的譯本算是自由詩體，而黃國彬先生的譯本應(yīng)該說是律詩體：從格律上來說，后者優(yōu)于前者，但從“語義層次”上來說，它們比起田譯本都有些缺欠。
《神曲》通過作者與地獄、煉獄及天堂中各種著名人物的對話，反映出中古文化領(lǐng)域的成就和一些重大的問題，帶有“百科全書”性質(zhì)，從中也可隱約窺見文藝復(fù)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想的曙光。恩格斯曾評價但丁是“中世紀的最后一位詩人，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
“以前住在北京，天太冷就不想動，來海南后，這里氣候宜人，我也感到精力倍增，感覺有勁做這件事。”為了實現(xiàn)這個夢想，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每天工作5個小時，即使有段時間走路都很困難，但仍然按照原定的計劃，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將《地獄篇》翻譯出來。
目前，《神曲》之《地獄篇》已于近期出版，《煉獄篇》也已經(jīng)譯完，他正在攻克《天堂篇》。“現(xiàn)在《天堂篇》已經(jīng)翻譯了三分之一，整部《神曲》的翻譯已經(jīng)接近尾聲，計劃在2017年9月份全部完成。”肖天佑非常開心自己即將翻譯完成這部巨作，也非常開心海南的好氣候給了自己實現(xiàn)過去夢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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